本地薑

境內景外 尋思身分

那年頭,人們相信只要朝光的方向游去,便會有好日子;這念希望,卻同時帶來一個不太光彩的名字:偷渡者。「我的父親也是其中一分子。」多年後,攝影師蕭偉恒回到父輩們當時視作目的地的河岸,沉思著個人身分。他的攝影系列《境內景外》,入圍今屆WYNG大師攝影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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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偉恒

本地攝影師

網頁:www.siuwaihang.net

 

 

由自身推展

跟蕭偉恒談他的作品之前,先好奇他父親說過甚麼關於偷渡的故事。

「小時候,茶餘飯後,阿爸就會說起偷渡的事。他那輩人多抱著尋找發展機會,渴望更多自由而來港。但我當時其實聽不太懂,只知道要游水,而且很驚險。來自廣州的阿爸不是偷渡一次就成功,第一次,他還未下水已被抓;第二次,終於游到下白泥登岸。」蕭偉恒娓娓道來。

面對深圳蛇口的下白泥,由於海岸線長,曾是最安全的偷渡路線終點。
面對深圳蛇口的下白泥,由於海岸線長,曾是最安全的偷渡路線終點。

2012年,蕭偉恒搬到元朗住,好天時,竟可從進出市區的車窗中,望見彼岸深圳的繁華。「印象中,距離不是那麼近。」那一瞥,讓他想起父親的故事,「我們這一代,大都有著類似的家庭背景。由我的自身出發,也該可推到大歷史的脈絡。」所以他拿著相機,開展了《境內景外》的計劃。

尖鼻咀,五十至八十年代另一抵港熱點,從深圳灣下水的偷渡者都以此為目標。
尖鼻咀,五十至八十年代另一抵港熱點,從深圳灣下水的偷渡者都以此為目標。

兩城對了倒

蕭偉恒用了一年完成這攝影系列,拍攝不難,倒在資料搜集上花了最多時間。他讀著內地作家陳秉安寫的《大逃港》,梳理出當年熱門的偷渡上岸點。下白泥,南生圍、梧桐河、東平州等都是熟悉的名字,不過現在以看日落,文青郊遊好去處而為人所知。

網井圍,曾有村民幫忙匿藏由此抵港的偷渡者。
網井圍,曾有村民幫忙匿藏由此抵港的偷渡者。

來到這些上岸點,蕭偉恒百感交集。某夜,他甚至在下白泥,跳下水,試著游往父親來的地方,但游得不遠;無情的黑,詭秘的靜,那片海變得無邊無際,「有點可怕」。

「不論是情感或身分上,都有種似近還遠的感覺。」這些年,內地發展迅速,邊境地區也是一片繁華,相反香港那邊甚為沉寂。兩個城市的景觀好像來了一場對倒:從前光的地方是香港,現在(和蕭偉恒相片中)光的地方是深圳。

南生圍是另一匿藏位置,偷渡者可在此找尋親人,或嘗試前往九龍。
南生圍是另一匿藏位置,偷渡者可在此找尋親人,或嘗試前往九龍。

冷靜的眼光

故事是有血有肉的,情感也確實不虛,但蕭偉恒的作品總是非常平靜,仿佛用旁觀者的眼光,看待取景框內的景象。這和他過往作品的風格同出一轍,如《路邊‧草》、《逐綠都市》,而且都不會有人出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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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圳河的支流梧桐河,於羅湖匯合,1898至1949年間不設關卡,人們可自由出入香港及中國。

蕭偉恒解畫:「我的作品可說是地境攝影吧。雖然沒有人,但有歷史和人文活動留下的各種痕跡。在探討不同的社會議題時,我怕人的出現,會讓觀者過分集中在他們的行為身上,並影響照片的客觀性。而且拍得太個人化的話,我又擔心別人難以代入理解。我相信攝影的目的,還是要與人溝通,以及啟發思考。」

我是誰?

最後,始終要問蕭偉恒,到底他覺得自己是誰。

「很多人都問過這個問題。」他現在算是找到了答案。「從地區的歸屬感出發,我當然會說自己是香港人;倒說到中國人就有點尷尬。以種族的角度切入,這是與生俱來的,我會認同自己是中國人,或華人。不過,如果中國人是國家認同的代名詞,我始終會猶豫。畢竟在八十年代出生的我,於英殖時代長大,中國人的身分,確不是那樣實在。」

自1898年定為禁區的沙頭角,由於偷渡猖獗,1951年設立邊境關卡。
自1898年定為禁區的沙頭角,由於偷渡猖獗,1951年設立邊境關卡。

身分認同,一直是個複雜問題,尤其對身在香港的我們。正如蕭偉恒凝望那些黑色的河岸時,也總有些感受難以名狀。

東平洲曾是從東面經水路入境的熱門地點,但不少人途中被解放軍或鯊魚所殺。
東平洲曾是從東面經水路入境的熱門地點,但不少人途中被解放軍或鯊魚所殺。

 

WYNG大師攝影展

今屆WYNG大師攝影獎的結果會在4月9日公佈。主辦單位將舉辦展覽,展出連同《境內景外》在內的入圍作品。

時間:4月10至19日

地點:香港中央圖書館展覽館

網址:www.wyngmastersaward.hk

 

節錄自 #498 metropop

TEXT/NICKY ‧ PHOTO/受訪者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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